《圓覺經》:「居一切時不起妄念,於諸妄心亦不息滅。住妄想境不加了知,於無了知不辨真實。」
上面這一段經文的意思,是教我們平時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起妄念。妄念,包括了一切感覺、知覺、思惟、語言等,都是虛妄不實。要怎樣才能做到呢?就是對於妄心,不要想用一個辦法去息滅,若有方法可用,這個方法也就是妄念。妄心既稱為妄,在還沒有用方法之前,早已經過去了,哪裡要等你用方法才能息滅呢?再進一步,有妄想的時候,更不要起一個心要去「明白」它,因為「要去明白」,又是一個妄念。在不理會妄想的時候,也不要再起一個不理會之想,也就是對於無了知不再加以辨別。
這一段經文真正是參禪最最實際的工夫,也是儒家與佛家最實在的修心養性方法。至於學禪「參話頭」是唐宋以後禪宗沒落的時候所用,我是很少應用它。
「徑山杲禪師,對這幾句經文做了如下註解,頌云:「荷葉團團團似鏡,菱角尖尖尖似錐,風吹柳絮毛毯走,雨打梨花蛺蝶飛。」
大慧杲這個偈子的意思,就是教我們居一切時不要起妄念。因為面對任何事物,都是那麼真實,那麼現成。秋天到了,看到池塘裡的荷葉都像鏡子那麼圓,菱角的兩個角尖得像錐子。再一看柳絮被風吹成一團一團,像毬在地上滾著走。在煙雨濛濛的梨花中,有一羣羣蛺蝶在飛舞著。這一切現象,都是心性的「本地風光」。就好像禪師問人,你看到什麼?回答說:「看到你」。這不就是現成的老實話嗎?看到你就看到你,看過去也就算了,這不就是「本地風光」嗎?
摘自南懷瑾老師講述《南懷瑾禪學講座 上》
每個起心動念,對生命都有重要的引導,但是每個起心動念都是一個「因」,一切因緣果報,都是起心動念所招感;從佛教的角度來說,因為眾生動念各不相同,所招感的業果也各異,由此而入於六道,輪轉不止。因此,我一直思索,如何使起心動念更能體現出轉化妄念為智慧?或者說如何讓起心動念在真誠與理解中生活?
我清楚答案唯有:真心為用
我們可以透過幾個日常現象來省思,如何在日常生活中落實修行。
例子1:
聆聽的智慧――不落妄念的對話
🔹朋友向你訴說煩惱,你一邊聽,一邊在心中評論:「這個問題其實是他自己的問題」、「他怎麼會這樣想?」、「等一下我要怎麼回應才好?」
這些內心的聲音,都是妄念――它們讓你的專注力轉向自己的思考,而非真正聆聽朋友的話。這時候,若你「對妄念起一個明白的心」,例如「我要壓制這些雜念,專心聽」,這又是另一層妄念。
真心為用:當下全然地「聽」,不帶評論,不帶預設立場。真正的聆聽,是放下自我評判的雜念,讓對方的話語如實流入心中,然後自然地在真誠與理解中回應。這種狀態下,你的起心動念不是基於「我要怎麼應對」,而是基於「我真正聽見了」。這便是將「妄」轉化為智慧的覺知。
🔹在聽法時,法師正在講解「無我」的道理,我的內心浮現許多念頭:
「這個法門我好像聽過,還有什麼新的嗎?」
「這跟之前某位法師的說法不太一樣,誰才對?」
「我要記住這個觀點,等會兒討論時可以講出來。」
這些念頭看似是在「思考法義」,但其實都是妄念,因為它們讓你的心偏離了當下的直接體悟,陷入了「比較」、「分析」、「預備發言」等雜念之中。甚至「想要理解」本身,也可能成為新的執著,正如南懷瑾文中所提:「要去明白」,反而是一個妄念。
真心為用:聽法時的正確態度不是去「計較這個理論對不對」,而是如實聆聽,讓法義直接入心。真正的智慧來自親證,不是從概念上的對錯爭辯中得到的;換言之,不對內容產生批判,而是安住當下,如「風吹柳絮毛毯走」般,讓法語自然落在心田。因為放下預設立場與成見,不讓己見成為障礙,而是當下直接感受法義,心如鏡映現一切――無論聽到什麼,當下照見,不急著標籤與分析,讓法自然運行於內心。如此一來,學法當下便是「真心為用」,不落妄念。
例子2:
歷緣對境――當下即道場
🔹我準備煮一碗湯,當我切菜時,腦中開始浮現:「這道菜夠不夠美味?會不會煮失敗?是不是還要再加點調味料?」這些念頭讓你的動作變得焦慮、急躁。這些念頭本身是妄念,因為它們把我從「正在切菜」的當下帶走,進入未來的擔憂。若我試圖「讓自己不想這些問題」,反而又落入「有個方法可用」的陷阱,這方法本身還是妄念。
真心為用:就只是切菜,讓刀鋒落下,感受手感,聽見蔬菜切裂的聲音。當你真正「回到當下」,每個動作都是清晰的,沒有妄想干擾,這就是「本地風光」,也是「真心為用」。當你的心不再糾結於「好不好吃」,而是全然專注於當下的動作,那麼這碗湯,無論滋味如何,都已經是「善妙」緣起之開端。
🔹在道場負責某個工作,比如整理供桌、引導參學者、負責後勤等。但在過程中,可能會有以下念頭:
「怎麼其他人這麼不主動,都靠我來做?」
「師父交代的這個方法好像不夠有效率,我是不是該提醒他?」
「我已經做這麼多,別人會不會覺得我是個好修行人?」
這些念頭看似與道場運作有關,但本質上仍然是我執的作用,在比較、計較、評判,甚至帶著功利心去護持,這些都是妄念。
真心為用:真正的護持,不是以「對錯」、「效率」為第一考量,而是以法的精神來運行;也就是說 ,放下比較:「我負責什麼,別人做多少」並不重要,真正的護持是讓工作本身如法圓滿,而不是「誰做的比較多」。由於不執著於方法與對錯,有時候,師父安排的事情不一定是最有效率的,但在修行上,重點不在結果,而是這個過程如何讓我們修習忍辱、慈悲、隨順因緣。因此,護持不是為了「被認可」,也不是為了建立「道場內的形象」,而是回到「如實護持」的初心。當自心不再落入計較、比較、執著時,護持便不再是負擔,而是一種當下清淨的行動,這就是「真心為用」。
例子3:
歷緣對境――何須執著
🔹我正在等公車,卻發現車遲遲不來,開始心生煩躁:「怎麼這麼慢?是不是該改搭計程車?」這時候,我又意識到自己不該生氣,於是強迫自己冷靜,內心想著:「不行,我要修行,不該生氣。」
這裡有兩層妄念:
第一層:對公車遲到的煩躁?因為這是因緣所生,雖然是自然的,但若我執著於「為什麼這麼慢」,煩惱便滋生。
第二層:「我不應該生氣」,這是想用「方法」去滅除煩躁,卻反而讓心更不自在,因為我用了一個念頭去對抗另一個念頭。
真心為用:既然心裡有煩躁只是看到「哦,我在生氣」,那麼就不去評論,也不去壓制它。然後回到當下,觀察四周,也許天空的雲正慢慢飄動,也許微風吹拂樹葉。我只是如實地覺察,讓「本地風光」自然顯現。當我不再對情緒「起心動念」要去改變它,它反而會自然消散,這就是將妄轉為智慧的方法。
🔹打坐時,心中浮現許多念頭:
「我今天的禪修狀態比之前好嗎?」
「雜念好多,我是不是還不夠專注?」
「這種平靜的感覺很好,我希望它一直持續下去。」
這些念頭的共同特徵是在追求、比較、評價當下的狀態,這些都是妄念,因為它們讓你的心離開當下,落入對過去或未來的執著中。
真心為用:真正的禪修,不是去「改變」妄念,而是讓一切自然發生而不執著。因為好的、壞的都只是現象,關鍵是我是否「在當下」覺知它們。一旦雜念起了,就只是看見它,不落入「我要滅掉這些雜念」的執著,因為「滅雜念」本身也是一種妄念。所以當我不再「起心動念」去控制禪修狀態,而只是安住於每一刻的覺知,那便是真心為用。
🔹當有新進同修來道場求教於你時,你可能會產生這樣的念頭:
「他對佛法還很淺,我要多點耐心。」
「這些問題以前我已經回答過了,為什麼還是有人一直問?」
「我應該回應更高深,讓他們覺得我有修行。」
這些念頭的問題在於,它們都基於「我」的立場在思考――「我要有耐心」、「我要回應更好」、「為什麼他們還不懂」。這些都是執著於自己的角色,而忽略了最重要的――真正的慈悲與理解。
真心為用:不落入「上對下」的心態:新參也好,老修行也好,都是「如是因緣」來到這裡,每個人都在不同的學習階段,無所謂「誰比較高」或「誰比較低」。真正的開導,是對增進彼此道念,而非炫耀自己的程度。若真心為用,就不會考慮「講得夠不夠深」,而是「對方能否受益」。然而,耐心本身不是方法,而是自然而然的結果:當你真正理解對方的需要,自然不會覺得「一直重複很煩」,而是「這正是因緣所在」。
因此,不落比較、評價、計較――道場中,護持的不是「誰做得多」,而是是否「如實護持」。
不執著於「我是否做得好」――學法、禪修、護持時,重點是「真心」,而非「表現」。
回到當下,不對任何狀態做過多思考――聽法時聽法,禪修時禪修,護持時護持,讓每一個行動本身即為修行。如此,妄念自然轉為智慧,真心即為日常。
許多修行佛法的人常喜歡空談佛理,或者在玄妙的義理上打轉。其實,不論是出世的空性還是入世的真心,其本質都是相同的。然而,我們這些修行者卻往往眼高手低,未能真正在生活中實踐。換句話說,許多人學習佛法時,關心的是「這個法義我懂不懂」,卻很少去問:「我是否真正活出了這個法?」
如何進行真正的實修?
實修不應流於文字遊戲,而是要真實地內觀自己的心。認理實修並非在於「懂得更多」,而是在於「執行得更徹底」。透過智慧看透世間的真相,然後以真心在世間行事,不被世間的羈絆所束縛。
法若不能入心、不能啟發行持,那便只是空談;但若能讓人當下受益、當下覺悟,這才是真正的「佛法現前」。
其實,佛法本來就該是這樣――簡單、直接、無礙人心。不是高高在上的理論,也不是遙不可及的境界,而是每個當下都能實踐的清淨心、智慧心、慈悲心。這就是佛陀最初在菩提樹下證悟時,所直指的那份真實。
《修行很困難的原因就是慾望太多》
「淨心守志」,「斷欲無求」這就是修行的要領。
這慾望就是「愛」,你有一種貪染在那裡。所以你進道場來,你不要說你要什麼、你想做什麼,你只要有所求都錯!因為你有貪染。「我要受戒不對嗎?」你要受戒不對,因為你「要」。
所以為什麼你們出家前的這些功課那麼重要?功課不只量,你會做功課的人,質很快也會產生變化,會產生提升的效果,這是各位要留意到的。「淨心守志」就好像磨鏡,磨這個鏡是把垢給去掉,那光明照亮就會出現。那一個磨鏡的動作,就是「斷欲無求」,其它你不要管,你就把鏡磨亮,就做一件事,一定要做到那裡,修行人就是這樣啊,所以都是專一。
專一,你透過持咒來也好,透過打坐來也好,透過念佛來也好,透過誦經來也好,就專一——「淨心守志」,做到這個目的。你不要炫耀說我怎麼樣。透過這些都是媒介,透過這些拜佛、打坐、誦經等等媒介,透過媒介達到「淨心守志」的目標。你懂得你一定要透過媒介來,你不透過媒介你沒有辦法。你做事業也可以,事業是你的媒介,那你是不是「淨心守志」?你去注意看看,事業真的做到「淨心守志」的人,一定是社會善良的人,是人家所公認的了不起的賢達。你去注意看看?所以我們常講,那個社會上事業做得好的人,不是賺很多錢的,工藝很精准的人,一定是社會賢達,他就是修行人。他只是沒有那個緣導引進來,守我們正法行而已啊;但是他「淨心守志」的東西他是做到了,這種人下輩子來,即使修行也是很高成就的,他就會這個宿命連接上去,相上不一樣,修行的體質是一樣的。所以你會培養看社會的這些賢達,對你的「淨心守志」有很大的幫助。因為你自己也會去找尋那個真實的體質——本體、本質的部分。
換句話說「淨心守志」,「斷欲無求」這就是修行的要領啊。這也是個法門啊,佛陀所講的根本法門啊。我們跟你講「邁向未知,無盡的超越」,這是從技術面直接講的;它從本體面講「淨心守志,斷欲無求」,這是一個法門。
所以後面解說「譬如磨鏡,垢去明存,斷欲無求,當得宿命。」那你會修嗎?照著這樣修,那你接下去就好發展了。你現在要想把這個修行的法門給連接起來,跟上輩子接起來,可以啊,你敗就敗在心性三條件沒有啊。你說資糧道有什麼,資糧道就這個啊。所以修行其實很簡單啊,對你來講很困難的原因,就是慾望太多。
——XXXX 2019 冬安居《四十二章經》
這篇是同修的分享文,我理應接受這份好意,仔細拜讀文章的要點。然而,恭敬閱讀後,老實說,我仍無法領略這篇文章的重點。
年輕時我就接觸這位出家大德,很慶幸我的業感與他不同,未曾被他吸引。近年來,看到他依舊充滿經論佛理,利用華麗的詞藻吸引信眾,但無法直接讓學人增長正見與實修,反而帶來了盲目的崇拜。多年來,每次看到他的開示總感覺沒有進步,或許這就是所謂的道不同不相為謀吧!以下的辯證及省思,純粹以釐清正確知見為主,所以批判的內容並非人身攻擊或抹黑僧格。
從佛法的角度來看,「淨心守志」與「斷欲無求」確實是一種修行方法,但關鍵在於如何落實。若僅止於口頭論述,沒有提供實際的修行步驟,這樣的說法容易淪為抽象概念,導致學人自以為理解,卻無從下手。
尤其是「你只要有所求都錯!」這種論點,表面上看似極端出世,但實際上忽略了修行是依賴發願與行動的。連發願受戒都被說成「因為你要,所以錯」,這種說法本身便是不合佛理的偏激論述。發心受戒的「要」,本質上是一種善願,這與執著於慾望的「要」不能相提並論。這種不分青紅皂白的論述,容易讓學人陷入矛盾與混亂。
這篇文章強調「專一」,但沒有明確說明專一應該如何實踐。提到持咒、打坐、誦經等媒介,卻沒有進一步指導如何在日常生活中具體修持,如何處理煩惱,如何在身語意三方面落實「淨心守志」。這樣的論述模式,容易讓學人覺得佛法高深莫測,而不是一門可以踏實實踐的法門。更何況,若文章的作者本身德行有虧,曾做出毀壞他人戒體等不如法行為,那麼他的「斷欲無求」論述,是否真能反映他的內在修行?若言行不一,則他的法語不但無益,反而可能成為誤導。
佛法的核心不是「不許有任何慾望」,而是「轉化慾望」。 佛陀並沒有說「所有的想要都是錯」,而是教導我們如何以智慧引導自己的願望。例如,善願(發願利益眾生、發願修行)與貪欲(執著於個人利益)是不同的,修行的關鍵在於分辨兩者,而不是一味壓抑或否定一切渴望。如果要幫助學人真正修行,應該提供具體的方法,例如:如何在日常生活中覺察自己的動機,分辨貪欲與善願?如何在面對慾望時運用佛法來調伏,而不是一味壓抑?如何培養正見,使修行不流於盲目?這才是真正能讓人受益的佛法指導,而不只是讓人沉浸在詞藻之中。
這篇文章的問題在於:
論述空洞,沒有具體方法,讓人不知如何實踐。
把一切「要」都視為錯誤,容易讓學人產生錯誤理解,甚至陷入壓抑而非轉化。
若作者本身德行有虧,言行不一,使其論述的可信度存疑。
真正的佛法應該是能讓人落實於身心,利益眾生的實踐法,而不是讓人陶醉於語言的華麗,卻不知如何改變自己。
其實從「淨心守志,斷欲無求」的角度來看,這確實是修行的要領,但這樣的表述本身只是方向,並不是方法。實際上,修行人最常遇到的問題是:如何做到「淨心守志」?如何在日常生活中面對慾望,而不僅僅是用「不要有慾望」來壓抑它?
這篇文章的問題就在於,它沒有告訴人如何處理慾望,只是不斷強調「不要有」——但這樣的論述方式容易讓人產生極端反應。我相信很多同修會被話語的魅力吸引,以為「懂得這個道理」就是修行,結果變成一種知見上的自滿,卻無法在生活中落實。
所以我必須强烈指出,這篇文章確實充滿了佛理辭藻,但缺乏具體的指導,讓人容易陷入抽象思維,而非踏實修行。